孛丁虽然心里明白,其实关于子牟大夫的事情,魏国已经当成了一个讨价还价的砝码,这个砝码可以大也可以小,关键是看魏国想要什么。
在国家与国家的利益上,个人的生死,不过是工具而已。
“我国已经悬下重赏,缉拿刺客,这次我也带了大批的财物,希望对子牟的亲人做些补偿,还有就是由我国出面,厚葬子牟大夫。这些是我们赵国对子牟大夫的一些心意。另外对于魏王这里,我国自然会鼎力协助魏国攻打中山一事。”孛丁斟酌着字眼。
“子牟大夫是我魏国的重臣,我魏国倘若这次轻易抹煞这件事情,岂不是让我国中臣民寒心?以为国王无力庇护自己的子民?” 魏王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,只是语气越来越严峻。
“此次事出意外,赵魏两国,素来交好,而且我赵国为这次事件所做出的一切善后,都是我国诚意的表现。请大王三思,赵魏两国如果因为这件事情破坏了结盟,那么正是亲者痛,仇者快啊。”孛丁一番苦口婆心,只盼能说通魏王。
皋狼在旁边听得微微皱眉,他没想到公子成为了和魏国结盟,居然步步退让,那么孛丁的底线到底在哪里?魏王如此进逼,明显是在试探究竟能从赵国那里得到多少利益而又不触怒赵国。
公子成为什么一定要和魏国结盟?按照赵国现在的实力,没有必要如此惧怕魏国啊。皋狼心里升起一个疑问。
魏王神色自若的看着孛丁:“魏赵两国,同为一源,只是这二年来,频生事端,我一直想查明到底这幕后是何人指使,不知道你赵国可曾有察觉?”
“不错,自从两年前,韩赵魏三国的重臣相继遭到刺杀以后,三国间的关系疏远了许多。莫非、莫非这一切都是他人故意如此布置?”孛丁想到这一层,忽然冷汗直流。
“这件事情,我稍后自然会修书给你家大王。如今既然知道有人蓄意要挑拨我魏赵韩三国的关系,我们自然不能中了此人奸计。哈哈。”魏王忽然一改面色,露出了笑容,他拍了拍孛丁的肩膀,“好,既然有人想破坏我二国的关系,那我们偏要结盟给此人看看。一个月后,魏赵两国,共同出兵,打下中山国,我们一人一半,如此,也可免除了赵国的心腹之患。”
“多谢大王,大王英名神武,想那些使奸计的小人如何能逃的过大王的法眼。”孛丁一听魏王这样一说,心中大喜,顿时马屁滚滚而出。
魏王也不多说,只是恢复了平静的面容,看着孛丁和皋狼。
“既然大事已定,外面我已经安排了筵席,今夜不醉不归,使者大人请先入席,我这里要和皋狼场主商议一下买马事项。”魏王也不等孛丁有何反对,叫来侍者,带孛丁径直出去直奔宴席。
大厅里只剩下魏王和皋狼两个人,皋狼缓缓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,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魏王。
“场主,我只有两个问题,第一,你是否愿意在我魏国朝中为官?我愿意拜你为上卿;第二,三个月内,你的马场最多能为我提供多少马匹?”魏王的语气很干脆,同和孛丁谈话时候截然不同。
皋狼略为一沉吟:“既然大王如此坦率,我也就直说了,请大王不要见怪。皋狼是一个山野草民,习惯了这种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的生活,蒙大王错爱,许我以上卿之位,皋狼只怕无力承担这份厚意。皋狼绝非故意谦让,请大王谅解。”
魏王点点头:“不错,你本非能为一国之主所用的。既然你心意如此,我也自然不会勉强,只是我有一事想先告知场主,如果场主以后如有出仕想法,请先来我魏国。”魏王淡淡一笑,随即用平静的声音说,“如果场主以后在他国为官,我必定要想尽办法,杀了你才能心安。”
皋狼的心一跳,满不在乎地说:“多谢大王如此坦诚相告。虽然东有大齐、西有强秦,但是魏国雄踞中原,更是人才济济,更兼大王乃是当世豪雄,却将皋狼一介武夫看的如此重要,惶恐、惶恐,哈哈。”
魏王淡淡一笑,却不再言语。
皋狼面色一整,开始回答魏王的第二个问题:“三个月时间是比较仓促,我马场里面尚有三千匹马已经成年,另外我的商队从胡地那里购得五百匹好马,还在路上,运到马场,再加以训练。到时能提供给大王的,最少能保证三千二百匹。”
“嗯,场主的马匹,耐力足,脚力快,不错,既然场主能提供三千匹这样的马,哈哈,区区一个中山国又算的了什么。”
魏王结束了和皋狼的谈话,亲自携着皋狼到大厅的筵席上,这番重视,让孛丁心里暗暗有些不是滋味,免不得让自己多喝几杯,排遣一些愁绪。
所以,当宴会结束的时候,皋狼只能扶着孛丁,将他送回驿馆。
冰钰知道皋狼这一夜里居然过得如此惊心动魄,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好奇:“大哥,那个魏王既然是第一次见你,为什么对你这么看重啊?居然要让你做他的上卿哦。”
“这也没什么,当年齐国公子小白,在和公子纠争夺王位的时候,管仲乃是公子纠的谋士,他为了能让公子纠取得王位,还射了公子小白一箭,恰好那一箭被公子小白的衣带钩挡住,小白借机装死,让公子纠麻痹大意,最后小白先进入齐国,成为了齐国国王。你知道公子小白是怎么对待管仲的嘛?”夏临风故意卖个关子。
冰钰噗哧一笑:“后来公子小白拜管仲为相,齐国国力越来越强盛,成为当时的霸主。公子小白就是齐桓公。”
“矣,你居然也知道这些事情?看来你是文武全才啊。”夏临风半真半假的调侃着冰钰,面上微微露出佩服的神色。
冰钰心里微微一酸,这些都是她的家族最引以自豪的往事啊。从小,父亲就讲给她听,她杰出的祖先们所做的轰轰烈烈的事迹。无论如何,那流淌在她身上的血脉,永远也没有办法割舍掉啊。
皋狼听到夏临风说起,昨天晚上有人妄图绑架他和冰钰的事情。皋狼听完,眉头微微一皱:“是什么人会想对你们不利?阿水贤弟不会有什么敌人,难道是和你过不去?”皋狼凌厉的目光盯着夏临风,语气有些冷竣。
“我可从来不和人结仇的,再说了,象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就算有人要绑架我,也用不着派什么武林高手啊。”夏临风振振有辞,不过说的也非常有道理,他停下喝了口茶,继续说道:“我事后想了想,这件事情没准是和你有关系。你想想,这次你来邯郸带着我们两个人,有人如果想探听你的底细,自然是把我们两个抓回去最省事了。”
“你们两个,没什么事情不要乱跑,黑夜里跑去城外荒郊野地的,做什么?万一出了事情,你凭什么保证阿水的安全?既然没有两把刷子,就别想着充英雄。”皋狼的生气里面带着一丝丝的酸意。
本来夏临风想嬉皮笑脸地回一句:“有阿水兄弟护驾,我还怕什么。”但是他见皋狼第一次脸色这么冷竣,顿时不想再玩笑下去。
“大哥,当时我也想去的,再说,以我的身手,还怕什么啊。”冰钰见夏临风有些讪讪的,忍不住打个圆场。虽然知道皋狼现在很生气,但是冰钰心里有一些欢喜,不过还有一些不服气,皋狼凭什么看不起她的身手,一直到现在,她也没碰上什么对手。
等皋狼和冰钰吃完他们的早饭,已经是正午时分了。孛丁那里已经过来人请皋狼搬到驿馆去住,这样商议事情来也方便许多。皋狼考虑到冰钰的安全,也决定立刻就搬过去。于是一行三人,收拾了包裹,结帐后直接到驿馆。
接下来的三天时间,皋狼出入都带着冰钰,他和魏国管理府库的官员将马匹买卖的细节敲定,马不停蹄地走访了魏国的重臣,又去观看了魏国的军马养殖场。皋狼出手阔绰,加之为人极为雄豪,身边带着的冰钰又是俊俏少年,两个人迅速地成为大梁贵族圈子里面的热点人物。
而皋狼偏偏又拒绝了所有贵族们的晚宴邀请,更为他两个增添了一些神秘色彩。在豪门贵族的夫人小姐圈子里,皋狼已经被描述成为一个孤独的马背英雄,而冰钰则成了一个神话,一个比大梁最美的女人还要美丽十倍的少年。
夏临风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,肯定会嫉妒死。只是他这段时间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他的行李丢在驿馆,可是白天黑夜都没见到他的人影,冰钰奇怪了一阵,却知道这个义兄向来有些疯疯癫癫,我行我素,奇怪之后也不再理会。
至于皋狼,更是对夏临风的行踪没有半分兴趣。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。
等把生意上的事情搞定后。已经过去了十天。这天,是皋狼和冰钰在大梁的最后一个晚上了,明天早上,他们就要启程回邯郸。
“这次来大梁,我没能带你出去好好玩玩,反而让你整天跟着我忙这些生意,今晚,你想去哪里?我都带你去。”皋狼有些心疼地看着冰钰,冰钰的脸色一直都很苍白,只是在她特别开心的时候,脸上才会泛起很淡很淡的红晕。
“大哥,那个湖真的很美,今晚月亮这么好,我们去那湖边,好不好?”冰钰想起夏临风带她去的那个地方,眼睛里露出陶醉的神色。
“好啊,你多穿一件衣服,小心着凉,只要你喜欢,我们今天晚上就一直待在那里,好嘛?”皋狼朝冰钰咧嘴一笑,眼睛里又闪现出嘲弄的神色,只是这种嘲弄,更多的带着一丝宠溺和爱怜。
湖边还是那般的宁静,那般的美丽,冰钰依偎在皋狼的胸前,痴痴地看着那玉石一般的湖水,月光洒在湖水上,就象披了一层透明的轻纱,如烟如雾。
“以后,我们就住这里好嘛?”冰钰喃喃地说着,天地彷佛都已经宁静下来,没有一丝红尘的喧嚣,人的心灵如纯净无暇的泉水,荡涤繁华世界留下的一切尘埃。
“好,我答应你,以后,以后等我的事情一了,咱们就在这里住下来。”皋狼怀中佳人,眼前美景,顿时也生起了此生何求的心思。
但是转瞬间,皋狼又有些怅然,他,真的能放弃一切,只生活在这一方天地嘛?
“大哥,其实你赚的钱也已经够多的了,难道你还要整天那么忙碌,还要赚更多的钱嘛?”冰钰仰头看着皋狼,眸子闪现着比湖水还要美丽的光泽。
“冰钰,你不懂的,现在是乱世,一个男人,如果没有足够的本领,又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人过上舒心的日子呢?还有,冰钰,有一件事情,我还没有告诉你,我害怕你知道这件事情后,会离开我。”皋狼的语气有些沉重。
“什么事情?为什么我知道后会离开你?难道这件事情能严重到让我不再爱你嘛?”冰钰语气有些淡淡的笑意。在冰钰的心目中,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的艰辛,才最终走在一起,而且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,这世间,还有什么能让她放弃皋狼,放弃这份感情呢?
“我,其实我……”皋狼刚说了三个字,就被一阵叫声打断,“不要走,不要走!”叫声是如此的凄惨,在这宁静的夜里更是分外让人心悸。
“是夏大哥!”冰钰一下跳了起来,皋狼也站起来,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。是在湖西面的一片树林里。
“夏大哥,夏大哥,是你吗?出什么事情了,你快说话啊。”冰钰一边跑,一边叫着,可是那两声过后,夏临风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。
等到皋狼和冰钰冲进树林的时候,借着月光,这片稀疏的树林里面什么都没有,矮小的草丛不过刚到人的脚踝。稀稀疏疏的树木无法躲藏人,林子并不大,几十株树木,更象是一个富裕人家种在自己前院里,用来装饰住宅的林子。
“夏大哥,夏大哥!”冰钰在林中喊了几句,却依然没有任何回音。
“人已经走了,你看那里,那个方向的树枝断了不少。”皋狼指着西面的树木,对冰钰说。
“我们过去看看,刚才是夏大哥的声音,对吗?”冰钰仰头看着皋狼,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听错了。
“对,是他的声音,看来这几天他都是待在这个湖边,你看,他应该就是住在这里的。”两个人刚走出西面的小树林,就看见一座简易的小草棚搭在一个小丘陵前面,面对着湖水。草棚里还放着水囊和干粮。还有几件厚衣服,地上铺着厚厚的牛羊皮。
“那好像是夏大哥的衣服,原来他一直在这里。”冰钰想到夏临风对他小师妹的一番痴心,有些伤感。
“应该是夏临风在树林里发现了什么,然后大概有人不想让别人知道,就带走了他,放心,夏临风的生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,不然,他不会武功,那人有足够的时间杀他灭口。如今我们没有看到他的尸体,他自然还活着。”皋狼的分析让冰钰放心了一些。
“那这么短的时间,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?难道,难道他们跳到湖里去了?”冰钰有些奇怪。她和皋狼冲进树林的时候,不过是刹那时分的事情,夏临风又不会武功,带着他这样一个大活人,想跑快点,也不容易。
“不对,我们弄错了。”皋狼略为一思索,急忙拉着冰钰重新又冲回树林,“刚才应该是夏临风发现了什么后,从他的棚子里冲到树林里面,那一路折断的树枝,应该是他过来时候所走的路线。”
说到这里,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树林中间,就在他们刚才离开的地方,一个俏生生的女子站在那里,湖水蓝的衣裙随风舞动,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,头上没有任何装饰,只是因为,她的美丽,让任何饰品都黯然失色,她已经不需要借助金银珠宝来增添光彩了。
“你眼光不错,但是还是事后才能反应过来。”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皋狼,眼中不羁的目光,如同狂风暴雨,敲打着皋狼的好胜心。
“师父……”冰钰一声尖叫,向那女子扑了过去,第一次,冰钰如此失态,让皋狼顿时跌破眼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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